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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天地情怀(40)
桐桐看着这个老者,“你们一定非常了解太|祖的习惯和先帝的习惯!先说太|祖是怎么没的?首先,不可能慢性DU药,为何呢?因为太|祖与老国公一起中/毒,太/祖暴毙,老国公当时一定毒发了,只是被发现及时救过来了而已。这要是慢性毒药,不会都在那一刻爆发,因而,这必是一种烈性毒药。
可巧的是,我父亲曾昏睡了十数年,我自来体弱,钻在医书里的时间不长,但还算有所得。瞧病这个事,我没试过!但自问药上,我还是有几分独到之处的。我看了当年刑部、大理寺、以及太医对中毒一事的记载,如果判断没错的话,这该是一种蛇毒。此蛇生活在东南山里!而恰好,南唐彼时正在东南。我就想,这药跟南唐是否有瓜葛呢?”
说着,朝外喊了一声,“将宋皇后请上来了。”
大殿里一静,宋皇后不是丢了吗?这是又从哪给找出来了。
然后果然就见宋皇后被带上来了,看不出什么不妥当的地方。
刘云摁住宋皇后的肩膀狠劲一压,对方吃力不住,噗通一声给跪下了。
林雨桐这才去看宋皇后,“你是个不甘平庸的女人!大陈崛起,南唐偏安一隅,你没有颓废,宋家这样的家族在乱局里追杀我父亲这件事,就足以说明,你连同宋家一直在寻求机会,想要恢复大唐的荣光。但你是个识时务的人!在南唐的局势眼看不好的时候,你将你的儿子果断的藏了起来,以防不测;在南唐的局势已经到了末路的时候,你果断的毒杀了你的丈夫,南唐末帝,以求自保;到了大陈之后,发现大陈内部依旧是暗潮涌动,于是,你跟世家本就没断的联系又有了。他们扶持你的儿子,你手里有大笔的财富,你们有合作的基础。这些选择,以你的立场来看,都不算是错的!那么而今,我想你依旧不会选错的!大陈没有什么世家了,你除了前朝末代皇后这个身份可以依仗,再无其他了。大陈两位帝王,死于南唐所产之毒,你若还是保持缄默,那么可以明确的告诉你,你找了一条死路!不仅仅是你,就连你的女儿,你那儿子,都一样,都得死!别觉得把你儿子藏起来就万事无忧了。世家都能找到你藏起来的人,那你猜,我能不能找出来!树倒猕猴散,世家若不在了,谁还会替他们保守秘密?供出南唐太子便可获得荣华富贵,那你猜知情人会不会用你儿子来换富贵前程。”
宋皇后抬起眼睑,看了林雨桐一眼,“你不用管威胁我,到了这个份上,我自是会说的!但是,我有一个条件。”
“讲!”
“第一,得保证我们好好的活着。我要去安乐候府,做太夫人,我要照样享受前朝皇室待遇。”
文昭帝点头:“可!”
“第一,我得接我儿子回来,安乐侯这个爵位是他的!”
文昭帝还是点头:“可!”
宋皇后便不再求其他了,只颔首,“十五年前,确实有人从南唐求过宫中秘药,那药叫碧青,从蛇毒中提取而来。此种药有一别的药没有的优点,那便是有浓烈的竹香味!”
贵太后蹭的一下站起身来,“碧青!竹香味?”
宋皇后点头,“是!就是竹香味。此药原本是宫中用于防蛇虫鼠蚁的,只需要微微一点剂量,混合在香料之中,点燃之后,便能杀虫。这是下面的人找来的,做主子自然不知道这东西的厉害之处。东南多山多蛇虫,人不在屋内的时候将这香料点燃,杀虫之后,屋内只留下淡淡的竹香味儿,散散就没了。这样的味道对人的危害不大,也从未曾有人想过,服用这种药会是什么效果!我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知道宫内有碧青的,但是既然要了,我也没多想,只以为弄回去是配药的,便给了小小一瓷瓶,一两左右的量吧。”
林雨桐问她:“此药你给了谁?”
宋皇后摇头,“我在后宫,自然不能见外人。但是,我身边的嬷嬷说,她叫人留意了,他言说看见那位相公身边的随从,他身上的荷包上带着‘崔’字样。”
崔?
林雨桐转脸又去看在卢度世边上的一位老者,此人叫崔文宗,乃是清河崔氏的老家主的兄弟。
但她没问崔文宗,而是继续问宋皇后,“你们能合作,你能相信他们肯跟你合作,我想,你手里一定有什么东西。钱财?他们需要,但是这不是唯一?你儿子?这对你重要,但对人家并不重要!如果需要,他们能制造出十个八个的南唐太子来。所以,这两者都不是!你手里一定有他们跟南唐私下来往的把柄,可对?”
宋皇后沉默了半晌,这才从脖子上摘下一个木牌了。这牌子古朴,像是个老物件。就见宋皇后轻轻将其掰开,这木牌便分成两块,内里掉出一张薄极了的绢帕,帕子上用黑线绣的密密麻麻。宋皇后捡起来,递过去,“你要的是它吧。”
果然!
林雨桐拿起来扫了一遍,然后叫了吕城吕公公,请他把这个呈上去。
文昭帝的面色很难看,冷笑着看着下面这些人。
林雨桐这才看崔文宗,“老先生,药是你打发人从南唐带过来的。想的挺好的,万一事发了,往南唐身上一推,你们能洗刷的干干净净的,可对?”
崔文宗闭眼,一言不发。
林雨桐轻笑一声,“老人家可以不说话,你只听我说的对不对。这药得从南唐要,其一,就是为了事发好推脱的,其一,便是这种药其性特别。这样的药,有苦味,但更浓烈的是竹香味。这种味道,极具欺骗性。药下在哪里合适呢?只能是竹叶茶里。凡是各种叶子做的茶,味道难免有苦有涩,泡一盏这样的茶送到嘴边,谁会戒备?太|祖简朴,在宫中又常在菜园子里住,也常在那边见亲近之人。那边的园里放着石桌石凳,石桌上放着瓦罐粗碗。那一日,石桌上的茶是竹叶茶,量很小。太|祖用大瓦罐泡茶,那么一点茶叶自然全扔到瓦罐里了。等茶泡好了,且得等瓦罐不烫手了,他才能抱起瓦罐给他自己倒了一碗,又给老国公倒了一碗。太|祖性格豪爽,自来也无品茶的习惯,倒出来茶不烫了,他必是一口饮尽了!而老国公又不同,他素来文雅,茶必要一口一口喝……这就是为何,当年一个暴毙,一个只是中毒的缘故。”说完就看向贵太后,“那么问题来了,太|祖自来不饮茶,看那瓦罐粗碗,想来那瓦罐里常年放的该是凉沸水才是……到底是谁送了太|祖竹茶?那个菜园子是掩映在竹林高墙中的,也就是说,这竹茶乃是有人就近取材了!太|祖不奢华,简朴的很,而今有人采了竹叶制茶,这便如同采了野菜做饭食一样,是惠而不费的东西。他必是会接受的!这个人需得满足两个条件,其一,她能靠近竹林,敢在竹林中采摘;其一,她送给太|祖之后,不拘是一片草还是一片树叶,太|祖都极为重视,甚至于想要炫耀……”
贵太后眼睛重重的闭上了,而边上的长公主已然是白了脸了。
林雨桐就看长公主,“要说公主有心谋害,我不信。公主得想想,是谁给你出主意,叫你制作竹叶茶!你的茶,每一步都是你做的,没借别人之手吗?”
长公主的声音都在抖:“……是驸马带我去了一趟南山,南山有竹,竹沥、竹茹、竹根、竹实、竹菌、竹笋,这都是可用的。便是竹叶,也是能入药的。竹叶,只是微苦,但却无毒,不仅能做药粥,还能治失眠!父皇一夜一夜难以安枕……我想到驸马所说的,便采了竹叶回家,在家里做了竹叶茶。这竹叶茶做起来,我自然不可能总是盯着的。竹叶要用盐水浸泡,之后要晾着阴干,再之后还得放在锅里慢火炒茶,我怎么可能一直跟着呢。”
“长公主送了太|祖多少?”
“炒糊了不少,从里面挑出来完好的就一小瓷瓶。”她用手比划了一下,感觉瓷瓶只巴掌那么大。
林雨桐又看向贵太后,“当日发现太|祖暴毙之后,都谁进去过您那个院子?在封存的证物册子里,没有人提过那一罐子茶,也没有人提过有一个放置了茶叶的小瓷瓶。”
贵太后的眼睛没睁开,“当日,发现太|祖暴毙,公主指责济世谋害太|祖,要跟济世厮打,驸马抱住公主,公主挣扎……许多东西都乱了……当日,太|祖跟老柱国公是用了饭之后才喝的茶。饭不是在小院用的,而是在御书房用的是御膳房的饭菜。回来之后才喝的茶!沸水是我烧的,茶叶是长公主和驸马亲自做的,喝茶的是长公主的亲生父亲,是驸马的亲祖父……”
谁能往那里想?谁敢那里想?
“当时我顾着太|祖,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——天下不能乱!”
她一下子就捂住了胸口,只觉得心被什么攥住了。
林雨桐看向卢度世,“你们之恶,实乃十恶不赦!你们处心积虑的拉赵敬下水,再利用驸马,继而通过了长公主的手,毒杀了亲生父亲。驸马不无辜!那瓷瓶只有驸马有机会藏起来,那一罐子茶,也只有在这种挣扎中,才会无意识的摔了瓦罐!”
事本身并不复杂,只是因着继位者是金匡民,才让事情变的更复杂了。
长公主咬定了金匡民篡位弑君,很多人自然也是这么认为的。那么,太|祖死了,新君继位了,很多人便不敢纠缠太/祖的死了。
林雨桐抬手看向卢度世:“老匹夫,始末是否如此,你说!”
卢度世看着林雨桐的眼神颇为惊讶,“你小小年纪,从一味药便能抽丝剥茧,还原事情的始末,也着实是难得。”说着,就抬头看向上面,“没错,事情就是如此的。当时,城防营,京郊三营,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。只要一声令下,扶持驸马登基,便可成事。”说着,就看贵太后,“可谁能想到,贵太后反对长公主和驸马继位,她宁肯将江山给先帝……”
贵太后点头,“当日京城迅速戒严,我便知道事有不好!要乱只在瞬息!怎么办?皇宫大内被层层围住……那个时候我便觉得赵家有不妥当。彼时,我们敢信谁?老国公中毒了,一直就没清醒。可别人不知道老柱石公没清醒呀!赵家有昏迷的老柱国公,便如拿着尚方宝剑。老柱国公在军中何等威望?只要赵家说金匡民杀了先|帝,那谁都会信的!在他们看来,是有人要篡了太|祖的江山……可他们却不知道,他们要维护的其实才是贼子。怎么办?匡稷在外领兵,不在京城,太|祖属意于他,可他连消息只怕都收不到!这还不算是最危险的,最危险的是,已经有人上折子,说了,若是宫中再无懿旨,群臣可就要拥立新帝了!”
难怪呢!
一旦朝臣拥立了新帝,那这事就再无转圜的可能了。
朝臣败不起!
如此,皇室谁能活呢?便是长公主……结局也看的见呀!真要簇拥了驸马,长公主活不过三年就得被人害了。
刘南德的眼泪滂沱,“彼时,怎么办?能怎么办呢?”
贵太后哽咽难言,“济世是为了护住他舅父留下的江山,是为了他舅父的遗言和愿望,更是为了护住皇室至亲呐!他知道一旦登基,便是凶险重重,但他还得这么干。于是,他登基了。而后,有义想法子出京了,给他大兄送信去了。可京城之危怎么办?是有忠冒死周旋于诸位将军之间,说服他们,请他们不要被人煽动,等见到老柱国公再说。这才使得京城虽然危如累卵,但到底是局势没更坏。可饶是知道凶险,却怎么也没想到,竟是生生的要了他的命!”说着,就恶狠狠的看向长公主,“你说,你给济世送过什么……”
长公主摇头,“没有!您将我圈在父皇的灵位前,就没有离开过呀!我没有害济世!我……我没有!”
林雨桐转过身来,“不是长公主,偏偏皇宫被围困,进出极其不方便。那么,这个害先帝之人是谁呢?此人须得跟世家一个立场……”
于是,众人的视线就落到四位世家出身的女子身上。
林雨桐摇头,“不是!我问过了,李、王两位真人当时不在宫里,先帝登基仓促,而在这之前,先帝有自己的府邸,两位真人带着还年幼的平王和三公主在府里,并未曾进宫。而显德仙姑之所以在宫里,一则,她是正妻。一则,她是贵太后的亲侄女,太|祖骤然驾崩,至亲在侧是陪伴贵太后的。三则,贵太后也乐意留显德仙姑,因为仙姑所生嫡子手有残障,贵太后怕仙姑多想,也想多留在身边以张目,可对?”
对!
“也不是萧、高一位贵妃,他们当年跟着陛下,虽不在战前,但也在大城中安置,因为都有孩子要抚养她们不在京城。”
两人点头,这事真跟她们无干。
众人一想也对,如此,皇宫中就没有旁人了。谁还会去还先帝呢?
若是宫人的话,先帝又不是愚笨之人,怎么可能不防备呢?真不是什么东西都随便用的!所以,他能用了,一定是极亲近的人给的。
还有谁呢?
文昭帝不由的把视线看向一直都没言语的太后,“母后,当日你在宫里!你可亲手给济世吃过什么,喝过什么?济世机敏,除非你亲手递过去的,否则,他谁都不会轻易信的,哪怕是您派的亲信,他都不会用的。”
太后嘴唇颤抖,“你……你什么意思?难道能是我害了亲生儿子?”
是啊!亲娘没有害亲儿子的道理,所以,事情才卡住了呀,“先帝所中之毒跟太|祖还不同,那就是很常见的一种DU。先帝在奉先殿被人毒杀……在这之前只您和先帝在奉先殿争吵,请问,吵些什么?”
太后就道:“追封他父亲为帝的事。”
林雨桐皱眉:“您觉得应该追封?”
“当然不是!他继承了他舅舅的江山,凭什么要册封金家的先祖?没这样的道理。”
林雨桐就看显德仙姑,显德仙姑皱眉,“先帝怎么可能在那种情况下册封亲生父亲呢?之前母后说吵起来是为册封公公的事,我还以为是您想册封,他不同意呢!可你们都不想册封,那又为什么吵起来的?”
太后眼睑一垂,面色苍白,双手抓住扶手不住的颤抖。
这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,显然是太后说了假话。她跟武昭帝吵的必不是这个!
文昭帝急忙看她:“您到底跟济世说什么了?”
太后却一言不发,牙关紧闭,只任由眼泪肆意的流。
文昭帝缓缓的跪下,“儿求你,你到底跟济世说了什么?”
太后缓缓的睁开眼,“在我去见济世之前,赵敬给我送过信。赵敬在信上说,你距离京城只一日路程了,眼看就回来了。而济世却有禅位之意!赵敬说,一旦禅位呢,济世和济世的三个孩子就都活不成了,子子孙孙都活不成了!我就说,叫济世改姓陈,自此跟你切割开来。”
文昭帝的脸一瞬间白了彻底,“赵敬的话您为何要信?”
太后又是沉默,良久的沉默!
桐桐一下子就明白了,当年太|祖忙着打仗,贵太后是跟着太|祖的。而太后却在大后方,只能托付给老柱国公。赵敬又跟太后年纪相仿,这一个门进进出出的……必是他们之间有别人不知道的情愫。
所以,太后对赵敬跟别人不一样!可这个话却万万不能说出来的。
就听太后说:“我当时就是想叫他好好当皇帝,用赵敬的话说,他禅位了,你登基了,你们兄弟最后还是要阋墙的,子子孙孙都要争斗到底的。与其让我将来痛失儿孙,那就不如让我死了干脆!”
所以呢?
文昭帝抓住太后的胳膊,用尽了浑身的力气,“您以死相逼,不叫济世禅位?”
是!太后哭嚎道:“我是带了一壶酒去!但那只是酒呀!进去之前,我还喝了一口,我这不是好好的吗?”她哭道,“是他……是他自己选了死路!”
不是!四爷摇头,一个那般顽皮的孩子,是不可能自己去找死路的。
桐桐看太后,“谁陪着您去奉先殿见的先帝?您喝完酒之后,那酒壶呢?你交给宫人了?”
没有!太后急忙给道,“酒坛子是新打开的!我亲自倒出来喝了,证明酒没事!便叫人拿了酒壶和杯子来……”
“酒壶是什么样的酒壶?杯子是什么样的杯子?”
“酒壶就是我常用的酒壶,杯子就是我常用的杯子……”太后道:“拿过来之后,我亲自给酒壶里添的酒,亲自提着,在奉先殿外,自己倒了一杯,又喝了……这才端了进去!”
四爷将手中的书册打开,之前朝后翻了翻,有一副画闪了过去。他重新翻出来,递给桐桐。
桐桐朝图上一看,是一个少年偷酒喝的样子。好好的酒杯不用,总是拿着酒壶往嘴里倒。
她将图画举起来,“先帝惯常喝酒,是否一直是如此?”
林克用和韩嗣源不住的点头,是!就是如此!嫌弃酒杯小,爱拿着酒壶往嘴里倒。
桐桐便明白了,而今的酒具多是沿用唐朝的,水壶一样的那种不太用,倒是那种双耳把手,只中间一个进出口的那种多些。那种器具精美华贵,迄今为止,太后好似用的都是这种酒具。
这种酒具,想用它往嘴里倒,就必须用嘴放在器具口。要是一个壶嘴的形状,那挨着不挨着嘴,都能倒进去。只这种的不能!
若是有人把DU事先抹在了这个口上,哪有不中毒的道理?
左传典忍不住问说:“那若是如此,为何当时找不到酒具呢?”
林雨桐看向太后,“……这种毒药暂时是死不了的!先帝知道中毒之后,第一反应便是打碎藏匿了酒壶……不为别的,只为了保护亲生母亲!他知您不是有意的,他不想叫您知道是因您之故害死了他……他不想叫您愧疚的活着……只是如此罢了……”
太后一愣,继而嚎啕出声,指着外面,“本宫宫里的人只管带去……本宫竟不知杀子仇人就在身边……就在本宫的身边啊!”
四爷指了指一直跟在太后身边的那个嬷嬷,“钱嬷嬷,是你吧?”
太后愕然:此人跟在自己身边一十多年了!
四爷肯定的很:“是赵敬的人吧!”
钱嬷嬷抬起头,手里的簪子朝着太后的脖颈而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