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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午,作场一角,操场里,做完早操的小女工们集中,听站在讲台上的“领导”训话,她们的领导,即“办公室主任”赵孟娘。
赵孟娘穿着合身的“工作服”,左手拿着个纸皮卷大喇叭放在嘴边,高声说着话,身板很直,说话中气十足,右手时不时挥舞。
“这个月大伙的表现不错,距离本月结束还有三日,大伙一定要再接再厉,超额完成任务,争取拿到一等奖金!”
“有人可能觉得累,不要紧,再坚持三日,就有连续三天的工休,届时就能好好休息,我们还会组织大伙出去郊游...”
旁边,李笠听着赵孟娘给女工们鼓劲,听着听着,不由得多瞥了对方一眼。
赵孟娘已经进入了状态,情绪兴奋,语气激动,面颊微红,由肢体语言可以看出,这位已经被权力所陶醉,并已适应了。
管理数十人的权力,也是权力,哪怕管的不过是作场小工,大大小小的权力,本质都是一样的:能让人沉醉、迷失,上瘾。
夏初,赵孟娘跟着他来白石村时,马上就管起李家几个奴婢,管得不错。
于是,李笠把赵孟娘调到作场管厨房,管得也不错。
然后,李笠让赵孟娘管女工起居,管得井井有条,他便根据赵孟娘的表现,予以提升,成了“办公室主任”。
主任,是后世的职务名称,如今被李笠用在作场里。
办公室主任,负责考勤、后勤,职责不小,权力也不小,而赵孟娘的才干,也担得起这个职务。
于是,赵孟娘摇身一变,变成作场里员工敬畏的“赵主任”,平日里见了,都要恭敬的打招呼。
有权力加持的赵孟娘,走路带风,说话斩钉截铁,整个人都精神不少。
那么问题来了:作为一个女细作,本职是色诱,得目标人物重用的同时,却无法得目标人物的‘享用’,如此进退不得的困境之下,赵孟娘会是什么纠结心情?
李笠判断赵孟娘是黄大车派来的细作,却要将计就计,免得黄大车“一计不成、又生一计”,所以,把赵孟娘晾着。
对方为了得他欢心,必然努力表现,于是,一个勤奋工作的“赵主任”就出现了,也确实干得不错,让急缺内务管理人才的李笠得了‘及时雨’。
然而,模样俊俏的赵孟娘,暂时没有侍寝的可能,所以,只能继续努力表现。
赵孟娘被变相软禁在作场里,无法外出,无法和外人接触,无法把消息传递给黄大车,但黄大车会知道赵孟娘受重用,于是信心倍增,愿意等下去。
不会再想别的办法来刺探轮盘的秘密。
久而久之,得重用却无法成功‘色诱’的赵孟娘心态会变,变得焦躁,因为她始终得不到目标任务的“心”,距离拿到秘密遥遥无期。
黄大车不可能无限期等下去,而赵孟娘来这边做细作,恐怕是有什么把柄或者亲人被黄大车捏着,不得不“深入虎穴”。
时间再久一些,黄大车会怀疑赵孟娘是不是已经“变节”,而赵孟娘会担心黄大车认为自己无能、“变节”,于是对亲人有所惩罚。
如此一来,两个人会陷入“囚徒困境”,应对失当,最后,李笠就能见机行事。
以上,建立在“赵孟娘是黄大车派来的细作”这一推断上,李笠觉得和女细作周旋,也是打发时间的好办法。
赵孟娘讲话完毕,李笠没有什么要补充的,赵孟娘宣布解散,女工们列队走向食堂,用餐后就要开始新一天的工作。
赵孟娘跟着李笠,向办公室走去,李笠一边走,一边交代:
“女工们有什么困难,有什么情绪,有什么想法,你都要多注意些,一味地罚是不行的,我们作为管理者,要有人情味。”
“罚,不是目的,而是手段,作场如今运作良好,不缺那点罚金,再说,我也不至于要从蚊子腿上刮肉。”
“你的表现不错,我很高兴。”
李笠说到这里,停下脚步,转身看着赵孟娘,赵孟娘见李笠笑吟吟的看着自己,面颊微红,微微低头。
李笠拍拍对方肩膀,笑道:“继续努力,我看好你哟!”
。。。。。。
库房,李笠和武祥看着空荡荡的房间,颇为感慨,自从彭蠡湖的“水”开始变浑,他们的商机就来了。
许多山湖人的寨子靠着抢劫、贩卖人口为生,但如今一要提防别的寨子攻杀,二要提防内部有人兴风作浪,所以不敢轻易“派兵出击”,免得为人所乘。
不能打劫、做买卖捞外快,日子还得过下去,那么,用排钩大量钓鱼,就是不错的选择。
动辄有数百枚鱼钩的排钩,挂了饵后布放一夜,次日就能扯起不少鱼来,所需人手少,正好符合各寨子在特殊时期的需要。
所以,作场的鱼钩有多少就卖多少,根本就没有滞销一说,李笠财源广进,武祥手中的“活动资金”充裕,在外面扇阴风点鬼火的效果愈发出众。
想到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,武祥感慨:
“这帮人,什么寨主、当家,平日里称兄道弟,论资排辈,又立什么规矩,仿佛整个彭蠡湖都得按着这规矩办事,结果临了临了,还是大难临头各自飞。”
“他们都是亡命之徒,不存在什么肝胆相照、义薄云天。”李笠笑起来,满是不屑,“这就是我说的囚徒困境,你体会到了吧?”
武祥点头:“嗯,两个囚犯,被隔离关押,相互间担心对方先招供,把自己指认为主谋,索性先下手为强,自己坦白罪行争取从宽发落,把污水都泼给对方。”
“但实际上,狱吏什么也没做,甚至都没想到能问出什么来。”
李笠转身离开库房,边走边说:“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,接下来,继续给他们煽风点火,烧上一年半载,这帮人怕是要撑不住了。”
“你负责把水搅浑,灰鸭就负责摸鱼,但这要见血,我们的队伍要训练技艺,要时间的。”
对于事态发展,武祥有些期盼,又有些好奇:“寸鲩,万一这些山湖人内讧,决出了新规矩,又仗着有环锁铠,肆无忌惮袭击村落、商旅,怎么办?”
“他们敢这么做就是找死。”李笠斩钉截铁的说,“癞皮狗占个角落,对着过往行人乱叫,没人管,可癞皮狗开始到处咬人时,死期就到了。”
“然而,这些亡命之徒有了环锁铠,胆气必然大涨,迟早要作死,官府要讨伐却比较麻烦,届时....”
李笠看着发小,笑道:“我们作为良民,一旦官府需要,当然是要组织义勇,协助官府清剿水寇的,对不对?”
武祥也笑起来,想了想,忽然有些底气不足,看看左右。
房间里就他俩,李笠见状知道发小有见不得人的事情要说,于是眼睛眯起来。
“寸、寸鲩...”武祥忽然结巴起来,李笠不吭声,等对方把话说完。
“有个之前买了许多环锁铠的豪商,约我碰面...”武祥说着说着,居然挠起头,李笠促狭的笑起来:“去就去呗,他一定好吃好喝供着,放心吧。”
“不是,我是..我是担心他、他送女人...那我怎么办?”
“送女人?送了你就收,怕什么?怕细作?怕女刺客?先睡了再说!”
“不不,寸鲩,我、我不过是跑腿的,环锁铠是你的作场做出来的,不是我..”
“你就是我的驵主。”李笠拍拍发小的肩膀,“环锁铠的买卖,你和那些奸商打交道,你做的决定,就是我的决定。”
“卖环锁铠的收入,你也有份,对方送的礼,既然是送给你,你就放心收下,不需要转交给我。”
“对方送你女人,那就是你的女人,与我无关,不过呢,你心里要有数,这种送来的女人,很可能是细作,要用心提防。”
李笠语气诚恳的说着,武祥听了颇为激动,他不是为了‘女人’,而是为了发小的极度信任。
卖环锁铠,是杀头的买卖,也正是因为如此,利润很高,可以说是暴利。
一领环锁铠,能卖十万钱,这在以前,对他来说是难以想象的财富。
而一个月卖出百领,收入十万贯,这可就是传说中的“家财万贯”,经手人武祥只觉得手抖。
这么高收入、高风险的买卖由他经手,说不慌是不可能的,武祥就怕自己处置不当,把事情办砸了,或者惹得李笠不快。
如今,李笠把话说到这份上,给予完全信任,让他觉得浑身都是力量。
“寸鲩,那、那若他送美人给‘东主’,我一定给你送来!”
李笠听到这里,摆摆手:“别,你莫要什么都推到我身上,我若想女人,自己会去找,环锁铠的销售,你说了算。”
“你没有凡事都得请示东主的必要,少来这一套!”
这是李笠的真心话,奸商若送女人,大概率是细作、耳目,他这里已经有了个女细作,再来新的细作,那算什么?
我和女细作们不得不说的故事?
“对了,眼见着手头的事情理清楚了,黄档主的忙,我得去帮,过几日就进城,这边的事情,你拿主意,和灰鸭商量着办。”